澳洲的家庭醫師GP什麼都醫

發佈 2024.04.26 |更新 2025.02.05

澳洲的醫師就和所有傳說中的西方國家醫生一樣。阿彌陀佛,發燒了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喉嚨痛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流鼻水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頭痛嗎?吃顆普拿疼,好好睡一覺。反正一睡天下無病痛,看什麼醫生?好好睡一覺就是了,阿門。

人在江湖飄,沒事別挨刀,傷風感冒小病大痛卻免不了,身在異鄉,更是格外淒涼。此時若再加上對當地醫療系統和制度不熟悉,連看醫生都不得其門而入,最想念的往往不是巷口的廣東粥,也不是伴侶的噓寒問暖,而是臺灣便利的醫療和包山包海的健保。

在臺灣看醫生我們習慣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依照病情症狀自己選掛骨科、腸胃科、心臟科等專科。但在澳洲看醫生,不管哪裡痛哪裡癢,從○歲到一百歲都要先找類似臺灣家醫科的一般科醫生(general practitioner,簡稱GP*【很多人把GP和JP搞混,GP是醫生,JP則是太平紳士。

太平紳士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幫忙簽署和認證文件,因為聽起來和看起來都很像,很多留學生和新移民大錯亂,跑到診所找GP簽文件,或是到學校圖書館找JP看病。】)檢查和治療。

澳洲的GP就和所有傳說中的西方國家醫生一樣。阿彌陀佛,發燒了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喉嚨痛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流鼻水嗎?多喝水,好好睡一覺。頭痛嗎?吃顆普拿疼,好好睡一覺。反正一睡天下無病痛,看什麼醫生?好好睡一覺就是了,阿門。

延伸閱讀 塔斯馬尼亞:澳洲最珍貴的自然生態心淨土

值得岔題一提的是,隨著過去幾十年澳洲移民政策的開放,突然躍升的移民人口可不吃這套,愈來愈多醫生為了迎合不同的「看病文化」,大撒抗生素糖給愛吵的病人吃,因為在很多人心裡,能開出花花綠綠的藥或是能夠最快把症狀壓下來的就是好醫生,管他有沒有細菌感染?至於抗生素濫用帶來的抗藥性和超級細菌,這些人要嘛嗤之以鼻視為天方夜譚,要嘛心存僥倖,認為應該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總之,基本上走佛系路線的澳洲GP只有在覺得非常必要或自己真的無法處理時,才會幫病人寫信轉診去看專科醫生,也一定要有這份通關牒文,病人才能去專科醫生預約。

覺得專科醫生才夠力非專科醫生不可?「每次都請GP寫轉診信就好了嘛!」 好好好,好好等著吧。澳洲GP預約平均等待時間約莫一到兩天(這是指大城市,小一點的地方一個星期就算快),專科醫生則以月計,排到一年甚至幾年後都算家常便飯。

都市傳說總盛傳某某人終於朝聖到專科醫生時病情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從癌症初期進展到了末期,這種在臺灣可能要吵國賠的事在澳洲卻再正常不過,運氣不好嘛。運氣好的話,還沒到和醫生預約那天病已經好了,也算是澳洲專科醫生替我們上的第一堂課:不要小看身體的自癒能力。

相較於GP什麼都醫、老少咸宜,澳洲專科醫生分工極為精細。每位專科醫生的養成都經過冗長且嚴格的訓練,各有自己專精的身體部位、系統或疾病,基於尊重專業(當然也是不想自砸招牌),病人若併發非自己管轄範圍內的問題,一定盡轉診之力再轉介給其他專科。

我的工作內容包括負責職業傷害案件,攤開資料夾,每位因公受傷的員工都有厚厚一疊不同專科醫生或治療師的紀錄和報告。例如某維修工人不小心被金屬架夾斷手,在急診做完初步檢查和處理後便轉診給手外科專科醫生,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拿轉介單去檢驗中心安排超音波、X光、電腦斷層、核磁共振等檢查──這些檢查將由不同的專門檢驗師執行──報告再送交影像或放射專科醫生判定檢查結果和做出診斷,最後再匯報給專科醫生,讓專科醫生依據報告裡的診斷和建議進行治療或手術。

由於該工人後續又發現手指骨頭也有受傷,但原本開刀的手外科醫生專精手掌、手腕和手肘創傷,要處理手指的問題必須轉診給手指外科專科醫生,意謂所有檢查流程統統得再跑一次。這還沒完,手術後得前往手治療師(Hand Therapist)做復健、定期去手外科專科醫生複診、偶爾去心理諮商師那裡聊聊因公受傷的心理壓力,整體狀況又得再回到GP那邊追蹤,完完全全就是巡迴演唱會的節奏。

專科醫生因為專業領域分類細微,數量相對稀少。物既然以稀為貴,費用當然也很貴,再加上澳洲腹地廣大但人口分散,有時要找某個特別專科簡直如大海撈針。

吾兒六個月大時因為呼吸有點問題,小兒專科醫生想幫他安排內視鏡檢查,但六個月大屬於「嬰兒」,非得找嬰兒專科耳鼻喉科醫生不可。小兒科醫生敲了敲電腦鍵盤,轉頭對我說:「全新南威爾斯州只有兩位可以做嬰兒內視鏡的小兒耳鼻喉專科醫生,一個退休了,另一個至少要一年半後才預約得到。」

她看看我,又看看推車裡因為呼吸不順以仰頭九十度睡姿熟睡的嬰兒本人,也不知道是安慰我還是安慰自己地幽幽說:「但兩年後他又不算嬰兒了,要改約小兒耳鼻喉專科,重約可能又要再等。還好他的症狀好像還不嚴重,不然我們觀察看看,或許他自己會好?」澳洲人樂不樂天我不知道,知命是一定有的。

細膩分工的好處是每位專科醫生都是萬中選一,缺點是醫生之間倚靠會診報告溝通,另外一位醫生要等到病人回診時才會讀到前一位醫生的報告,有時會出現治療時機延宕的狀況。又由於每位醫生都只專注在一樣東西上,彷彿病人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反而被切成不同的部位和身體系統,當病人本身有比較多問題或慢性病同時存在時,做出的決定可能不夠全面和詳盡。加上病人得來回奔波於各個專科醫生之間,光是等待預約和請假看醫生就累掉半條命,對於英語非母語的外來移民更是一大挑戰。要是病人沒有繼續回診追蹤,往往丟失在錯綜複雜的醫療體系裡,是生是死都沒人知道,整個醫療系統就是一間禪修大院。

大家或多或少都聽過幾則發生在所謂繁榮進步西方大國裡的醫療不人性故事,第一次聽往往很驚訝,多聽幾次就不新鮮。但或許我們沒有想過,臺灣這樣一個小島,醫療資源卻如此豐富充沛,其實才是「異類」,其他國家的不方便只是實際反映了醫療資源的珍貴本質。

培養專業人員需要多年嚴格扎實的訓練,不只要有縝密的心思、熟練的技術,還要有超凡的抗壓性,醫療工作中的一個小動作可能就是一條人命。就算是用過一次就丟的醫療耗材,從設計、開發、研究、製造、包裝、運送、儲存,都需要經過重重關卡,一再確認可用性、安全性、耐用性、人體相容性,更別提醫療分配和取得的布局以及相關政策。

COVID-19 疫情成為各國醫療能量和制度的現形記,在各大國紛紛陷入口罩荒、隔離衣荒、手套荒、醫用洗手液清潔液、醫用耗材荒,廠商漫天喊價,醫院落得和老百姓搶資源時,臺灣卻在短時間內就穩定了供應鏈,保證了貨源、貨量、價錢和公平分配。許多人覺得做得還不夠好,在其他國家看來已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蹟。

珍惜醫療資源說來是廉價的老生常談,甚至被嫌假道學,但看見臺灣的「特別」,不濫用、不傲嬌,並對享有的豐富醫療資源抱持最基本的尊重,人人都做得到。


作者 / 二花小姐

土生土長臺北人,現任澳洲醫院感染預防與控制、臨床教育訓練經理,兼職大學講師。二○○三年勇闖澳洲大陸,在白人占絕對優勢的環境裡愈挫愈勇,從含蓄內斂的臺灣小女人蛻變為敢怒敢言的澳客。面對異國文化驚嚇努力調整腳步,同時回頭思索自身民族文化與歷史定位,在生活中觀察澳洲文化、職場、教育,亦在成人教育現場反思中西教育教養對人格與生活態度之塑形。書寫著關於澳洲的一二三事,以及那些在澳洲遇到的鳥事,願透過臺灣眼、臺灣心,與大家分享自己的澳客經。FB:「二花小姐」、IG:「miss_twoflower」


本文摘錄自時報出版《澳洲認真使用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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