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都活在卡夫卡百年前預言的世界裡？

發佈 2025.11.27 ｜更新 2025.12.03

為什麼全球旅人都到布拉格黃金巷22號朝聖？從村上春樹的卡夫卡文學獎，到《變形記》揭示的現代焦慮，帶你讀懂這位定義百年心靈困境的布拉格幽靈。

旅遊時間:2024.03.22~24

布拉格黃金巷的建築很獨特，低矮的屋簷、古樸的門窗、狹窄的空間，它們在城堡區塑造出某種奇幻的色彩。我撐著傘，站在被雨水打濕而發出琥珀色光澤的石板道路上，耐心在「黃金巷22號｣那幢有著藍色木門前排隊，等候參觀並打卡。

布拉格城堡區的黃金巷 圖©夏金剛

小宅曾經的主人是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文學巨擘之一「卡夫卡｣，2024是他離開這個世界整整一百年，黃金巷因此擠滿了旅人。但坦白說，我站在這裡，不是衝著卡夫卡，而是因為村上春樹。

2006年，村上春樹獲得卡夫卡文學獎。該獎項不是頒發給某部傑出的小說，而是表彰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中共有對人性的洞察、當代精神的見證，以及對文化與民族的寬容。

這些標準，其實反映出了卡夫卡小說一貫傳達的精神主題。

捷克記者問村上為何一定要親自來布拉格領獎？他表示，卡夫卡是他寫作的重要起點。他根本不必多解釋，光是親自來布拉格，就足以展現對卡夫卡最高形式的敬意。

想更深層的學習村上春樹式的思緒和觀點，包括他作品中那些莫可名狀的焦慮、無人回應的孤獨等主題從何而來，我得先理解卡夫卡，黃金巷22號是其中一站。

到底，這位布拉格幽靈究竟厲害在哪裡？

卡夫卡文學獎獎座 圖©Morris-Media 2016

卡夫卡：把我們內心的害蟲寫出來的人

請先忘掉存在主義的艱澀。

卡夫卡的力量，全藏在《變形記》的第一句話。

「薩姆沙從不安的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害蟲。」

令人細思極恐的是，薩姆沙是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他面對自己變成害蟲的遭遇，一點也不哀嘆或驚駭，反倒開始擔心：

1. 「遲到」與「工作」。原來，社畜心照不宣的焦慮，在百年前就已被寫下。

2. 家人的厭倦，當你的功能性一旦消失，迅速被視為負擔。

3. 他努力發出的聲音，沒人聽懂；就算聽懂，也沒人有空在意。

卡夫卡的小說不是奇幻，也不以情節取勝，而是在近百年前便揭開了現代人不敢承認的共同脆弱：每個人心中其實都養著一隻「看不見的害蟲」，很努力，卻沒有被真正理解。 

他只是把這些「難以啟齒的現代焦慮」，寫成了一個故事。

卡夫卡短篇小說《變形記》 圖©Amazon

當人生本身就是一場《審判》

理解卡夫卡，必須理解他生活的布拉格與他的家庭。

1. 三重身份的錯位(德語×猶太×捷克城市)

卡夫卡是一位說德語的猶太人，生活在奧匈帝國崩解前、捷克人佔多數的城市。

這讓他永遠是一名外來者，既不屬於統治者，也不屬於大多數人。他的小說因此總帶著：「我在世界裡沒有固定位置」的底色。

2. 父親的巨大陰影

《致父親的信》長達百頁，他始終沒寄出。那不是控訴，而是剖開心理結構：一個敏感的孩子如何逐漸失去自己的聲音。卡夫卡筆下「巨大權威vs.小小個體」的張力，就從這對父子關係而來。

3. 布拉格華麗之下的暗流

走在舊城廣場，陽光灑在巴洛克式的彩繪牆上，看似浪漫，但抬頭一看，哥德式提恩教堂那黑色的塔尖卻直插天際，彷彿隨時都在提醒你歷史的重量與上帝的威嚴。城市的巷道蜿蜒曲折、方向難辨，讓你感到走不出去、繞不明白，就像卡夫卡筆下那無止盡的審判程序一樣，走在這座城市，心思敏感的人自然理解卡夫卡筆下的世界，外表越是莊嚴美麗，內裡卻總藏著一絲不安和無處可逃的壓迫感。

4. 體制與官僚：日常即迷宮

卡夫卡在保險局工作，處理工傷、賠償、制度漏洞、無止盡的文書程序。《審判》裡的「永遠等候、永遠不明原因」，不是幻想，而是他生活日常的延伸。

卡夫卡與《致父親的信》 圖/wikimedia

為什麼全球都瘋卡夫卡？ 

1. 他預言了巨獸型制度的來臨

在沒有網路、沒有演算法的年代，他已經寫出：體制吞沒個體、規則模糊不清、無法找到申訴窗口。今天，我們在政府、跨國企業、甚至AI發展過程中看到的焦慮，他都提前寫下。

2. 卡夫卡式成為全球性詞彙：

其作品文風或寓意能轉換成一句形容詞的作家，全世界不超過五人，如莎士比亞式、卡謬式、歐威爾式、狄更斯式等。

卡夫卡式(Kafkaesque)代表：荒謬、壓抑、無助、卻無法反抗的處境。

3. 他把小說從「敘事」推向「精神狀態」

曾公開表示受卡夫卡影響的文壇大師包括：馬奎斯、卡繆、米蘭昆德拉、村上春樹等人。卡夫卡讓文學不再只講故事，而是潤入人類內心的精神狀態。如果沒有卡夫卡，這些大師的文學光譜會少一個維度。

4. 《變形記》百年不衰：因為每個人都能代入

那隻蟲，是無數讀者心裡的自己：職場的冷漠、家庭的期待、失去價值後的恐慌。它讓人看到自己不願承認的那一面。

布拉格為什麼把卡夫卡當「城市靈魂」？

布拉格並非利用卡夫卡「做行銷」，相反的是卡夫卡找到了這座城市的共通語言。

布拉格是：美麗但帶陰影、華麗但像迷宮。卡夫卡筆下角色的不安、荒謬、無處可逃，正是布拉格的氣質本身。

布拉格舊城區卡夫卡出生地 圖©夏金剛

卡夫卡地圖：布拉格四個必訪場景

以下四個點，是您真正會「理解卡夫卡」的地方：

黃金巷 22 號

卡夫卡寫作的小房間。低矮天花板讓人瞬間理解他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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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曾短暫住在黃金巷22號寫作 圖©夏金剛

卡夫卡博物館

影像、書信、手稿以碎片化裝置呈現他的內在迷宮。

卡夫卡博物館 圖 Gagarin Iurii/Shutterstock

旋轉卡夫卡頭像

鋼片拆解又重組。那不是雕像，是卡夫卡式世界的機械隱喻。

卡夫卡金屬旋轉雕塑 圖 Pandora Pictures/Shutterstock

猶太區×舊城後巷

夜裡走一圈，你會突然懂《審判》與《城堡》的空間邏輯：布拉格真正的卡夫卡式體驗，來自街道，而不是展館。

布拉格舊城猶太區 圖 Brenda Kean/Shutterstock

結語

離開布拉格前，我意識到自己帶走的，不只是影像，而是一種能精準描述「焦慮、孤立、無助」的語言。

卡夫卡沒有給出口，他給你理解自己的方式。當下次制度讓你無力、生活讓你迷路時，你會想起布拉格的雨和黃金巷22號的小門，這已超越了觀光，成就一種默默的安慰：你不孤單，卡夫卡早在百年前就替你寫下這份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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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視覺圖 Pandora Pictures/Shutterstock